【盾铁】遗情夜（三）
设定：一夜情后一方失忆
5.
今天周四。
在健身房泡了几个小时，史蒂夫冲了个澡，用毛巾擦着头发去厨房倒水。往回走时路过客厅，他停下步子，想着过去整理一下茶几，不然一会电影之夜连个放酒的地方都没有。
他踏进客厅，然后就愣住了。确实很乱，是让娜塔莎想要拨打911的那种乱，而在那凌乱之中，坐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人。托尼穿着一件海军蓝休闲西装靠在沙发背上，双腿随意搭着茶几边沿，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，目光正好和史蒂夫相撞。
他的头发打理过，胡子也修剪了，看上去相当迷人，史蒂夫还能嗅到他身上轻淡的古龙水味。金发男人站在几步远外，走也不是，坐也不是。他捏着水杯，另只手假装忙碌地擦头发，冲沙发上的人点点头，“……嗨。”
好尴尬。而最尴尬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尴尬。
这一周以来，所有人聚在一起还好，大家闹闹哄哄的，让史蒂夫有种他和托尼也一切正常的错觉；而在某些场合，——比如一个人走进餐厅发现另一个人早已站在那儿，两人绝对会在三秒内错开视线，好像迟一点就会被烫到似的。他们会乱扯一通天气真好之类的废话，然后忽然不约而同地闭上嘴，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其中一方离开。史蒂夫搞不懂这是为什么，却又不想做那个先打破平衡的人。他和托尼之间像横着一层薄薄的纸，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使它摇摇欲坠。他不得不屏息凝神、小心翼翼，即使他并不想这样。
托尼的眼珠在史蒂夫沾着潮湿水汽的上半身流连一圈，转向了别处。他动动嘴，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，算是回答了。史蒂夫注意着他的动作，看他不像是要起身走人，就试探地走近几步，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另一头，“今天怎么样？”
托尼下意识坐直了，伸手系紧腰间的一颗纽扣，“就那样。”
“没去公司？波茨女士中午来过，找了你一圈，然后就离开了。”
他抬起眼皮，“她没说什么吧？”
“没，”史蒂夫耸耸肩，“除了要用文件夹夹爆你的脑袋。”
托尼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。史蒂夫悄悄扬起嘴角，“咳，所以，你最近都在忙什么？”
小胡子撑着半边脸看他，挑了挑眉，“我朝夕相处的队友问我都在忙什么……这真令人沮丧。”
史蒂夫摇头，“问题不在我，托尼，”他平视着对方的眼睛，“……是你一直在躲着我。”
托尼的眼神一黯，然后马上又恢复了轻佻，快得让史蒂夫怀疑是不是错觉。他放下手，一条胳膊顺势搭在沙发背上，借着力道微微向前倾身，望进史蒂夫湛蓝的眼里，“我不是就在这儿吗，哪里躲了？”
他每根睫毛，每一条笑纹，还有胡须柔软的尖梢，史蒂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可不论史蒂夫如何睁大眼睛，也读不懂托尼笑容背后那一抹复杂的情绪。
“那么以后，你最好也别再躲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托尼翘起一边嘴角，“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么热爱单方面下结论了。”
“嗯，也许？”
“‘确实’。”
“你这不是在单方面下结论吗？”
“你得相信我，我的准确率总是要高过你的。”
“在什么情况下。”
“唔……任何情况下？”
“包括你有所隐瞒的时候吗？”史蒂夫问。
那双漂亮的眼睛忽地眯起来，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。史蒂夫知道，他把这场对话搞砸了，但是他控制不了。他别开视线，心里期待着托尼会对他说点什么，好的，坏的，他都愿意听。他现在的头脑是一幅凌散碎片组成的拼图，中间几块始终是缺损的。他看不到拼图的全貌，想要找回遗失的部分，却毫无线索。
他有预感，那些最重要的与托尼有关。一定和他有关，否则……他刚才不会用那样痛苦的眼神看着自己。
令史蒂夫失望的是，托尼什么都没说。一个对着机械臂都能自言自语半天的人，在史蒂夫面前却没了话说。托尼从沙发上站起来，沉默地看了史蒂夫一眼，伸手把腰间的纽扣重新散开，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。
史蒂夫注视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，直至消失在电梯门后。眼前的迷雾愈加浓重，层层蔓延开，遮天蔽日，几乎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心。
6.
电影快开始了。史蒂夫从厨房端了三个香喷喷热乎乎的爆米花碗走进客厅，对着把长沙发挤得满满当当的队友们无奈一笑，“没有我的位子了？”
他的余光看到那个人窝在旁边的小沙发里，低头拿着Starkphone按来按去。克林特咋咋呼呼地在众人中间给史蒂夫挤出个空，顺手从他那拿走了一只碗，“巧克力味我的最爱，队长你太贴心了。”说完满足地抓了一把塞进嘴里，还把碗向娜塔莎那边推推。
女特工嫌弃地看他一眼，从茶几上捞了包薯片拆开。平时她为了身材很少吃零食，今天难得心情不错，破例一回。索尔轰隆隆地宣布，“焦糖爆米花乃中庭之瑰宝。”没等史蒂夫反应过来，就伸长胳膊从他手上捏走了碗。
史蒂夫正想说点什么，看见索尔已经在欢天喜地地跟布鲁斯分享了，就闭上了嘴。其实那碗焦糖味是给托尼准备的，他想，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出口。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他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示，托尼喜欢焦糖味爆米花。史蒂夫压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认为，又不是说他特意观察过托尼的口味。反正他最后就鬼使神差地听从了那个声音，大厦里没有焦糖味的存货，他还专门去外面买了几包。然后，就是这样了。
史蒂夫小小地叹了口气，心想也许托尼根本没有喜欢过焦糖味，是自己搞错了，或者压根就是幻觉。
他把奶油口味的那碗放在桌上，不着痕迹地朝那人的方向推了过去。托尼终于搁下了手机，抬头看见面前的东西。他愣了下，又发了一会呆，然后撇撇嘴，慢腾腾地拿在了手里。
电影开始了。看到荧幕上的片名，史蒂夫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。他左右瞅瞅，其他人都是一脸没看过的样子。他怀疑地盯着电视，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看过这部片子？思绪过于专注，甚至没有捕捉到博士在旁边低声嘀咕了一句“这不是我选的啊”。
托尼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们一眼，给自己倒了杯酒，慢慢啜饮着。是的，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，布鲁斯选的那个早就被贾维斯撤了，换成了这部《布鲁克林》。这大概是托尼最不感兴趣的那类片子了，文艺爱情，听着都让人昏昏欲睡。可是……他却和史蒂夫一起看过。
那也是个周四，却没有这么热闹，其他人不是出任务就是有事在身，大厦里只剩下托尼和史蒂夫。他们在训练场对练了一会，叫了外卖吃，然后窝在沙发里消磨时间。本来今天轮到托尼选片，他很慷慨地把这次机会让给了史蒂夫，因为刚才对打时史蒂夫有意无意地放水了，被托尼揍了好几拳。史蒂夫（假装）受宠若惊地接受了，选来选去，选了这部《布鲁克林》。也许是这片名让他想起了家乡，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？托尼不关心这些，他唯一关心的只有——
那是个气氛很好的夜晚，现在想来，那甚至像一场终身罗曼史的开端。史蒂夫很钟意里面人物的服装和造型，不停地在向托尼讲解这处那处的搭配是多么精妙。要让外人看见，估计根本不会相信美国队长还有这么善谈的时候。托尼的心思不在电影上，他满脑子都是下午在训练场时，史蒂夫反扣着他的双手压在他身上，膝盖抵着他的臀后的触感。他的脸蹭在粗糙的垫子上，内心像有一小簇烟花在燃烧，窸窸窣窣的。这感觉是新奇的，全然陌生的，就像此时，史蒂夫坐在他旁边，身上干净的气味和均匀的呼吸声将他包围，他的心又像猫挠一样发痒。
电影最后讲了什么，托尼无从知晓。他喝了些酒，还没播到一半就睡了过去。他的记忆里只剩下那温暖的色调，女主角纯净的淡蓝色眼睛，和朦胧之中轻轻抚摸自己额头的那只手。他还记得女主角交了一个名叫托尼的男朋友，他们非常相爱，期盼结婚，幻想着有一天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小房子。他记得一切，记得所有，而这些对史蒂夫来说，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梦。
托尼从回忆中抽身，悄悄看向不远处的那个人。史蒂夫双手撑着膝盖托在下巴底下，像个乖乖听课的小学生一样望着电视，眉头微微皱着。
这家伙，到底有没有想起来一星半点啊。
托尼今天其实挺糟糕的。他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，准备找个姑娘陪自己吃午饭。谁知以往约过会的那些妞们纷纷表示不能来，不是人在国外，就是说如今有男朋友了请托尼不要来打扰，要么就是电话刚一通，他还没开口，那边就传来怒不可遏的“混蛋！！！”。
托尼只好自己吃了午餐。喜欢的那家小咖啡馆做买一赠一活动，他握着两杯咖啡出来，左看看右看看，最后把多出来的那杯丢掉了。走完了整条街，也不知道想去哪儿。他像要逃避那种热闹的氛围一样回到大厦，结果碰上了史蒂夫。什么都不懂，什么都不记得，永远一脸阳光微笑的史蒂夫。
托尼的心情更差了，但同时他又觉得，遇见史蒂夫，是今天唯一的好事儿。
那个叫托尼的小伙在和女主跳完舞后没两天，就自发地站在了她学习的夜校门口，等她下课。克林特评价，“不愧是意大利男人。”一边仰起头，往空中扔了颗夹心糖。糖没有落进他张开的嘴巴，而是掉在了索尔脸上。雷神嚯的一下站起来，整张沙发都跟着颤了颤。
托尼心里一动。
那一次，也是在这段镜头，史蒂夫好笑地向托尼提起他曾经也在夜校门口等过一个女孩，只不过那不是他的女孩，确切地说谁的也不是。是巴基那会迷上了这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姑娘，死缠烂打拉着史蒂夫一起蹲在夜校外面，等人下课。史蒂夫还记得巴基说那个女生今天上的是缝纫基础课——她想当个服装设计师。那天晚上有点冷，他们等了很久，最后巴基碰碰他的胳膊，说要不我们还是去玩桌游吧？史蒂夫没有一秒钟犹豫就答应了。
你们俩也太没耐心了，就这样还想泡到姑娘？托尼那时乐不可支。
没办法，她一直不下课。我第二天还要早起送报纸呢。
瞎说，那你怎么又去玩桌游了？
唔……史蒂夫最后笑了出来。好吧，我那时是很不耐烦，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嫉妒巴基？
换个词，换成羡慕。嫉妒这词跟你的脸太不搭了。
好吧，羡慕。我羡慕他可以那么潇洒地站在那儿等他心仪的姑娘，我不行。就算我有喜欢的人，也没有那个勇气，更不想给人带来困扰。如果某个姑娘看见我在外头等她，一定会觉得没面子的。
别这么说，史蒂夫。
史蒂夫看着托尼的脸，摇了摇头，一双眼在黯弱光线下像片安静的湖。那没什么不好的，你的情史里有佩吉·卡特一个就够了，再多我可不愿意。托尼本想这么打趣，觉得太过了，就没有说。他不知道的是，史蒂夫也有一句话没说。
——我只是很想体验等喜欢的人的感觉。最好，他也喜欢我。哪怕再久，我也愿意。
托尼用酒杯边沿抵着唇，忐忑又期待地向史蒂夫投去一瞥。只要他还没有彻底忘记，只要那些熟悉的镜头台词能让他想起一点点……
史蒂夫和其他人一起大笑着，眼睛弯弯的。他边说着什么边伸开胳膊挡在要过来算账的索尔身前，同时另只手悄悄地把克林特往后推。荧幕的光投在他的侧脸上，他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，什么都没有注意到。
托尼的心忽然沉了下去。
他的身上很冷，但梦境是温情的，泛着暖洋洋的光。在梦里，他遇见了一个人，金色短发，湛蓝眼睛。那人说他来自布鲁克林，到这是来寻找他的命定之人，名叫托尼。他在睡梦中扬起嘴角，不愿醒来。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，轻缓地摩挲。
托尼睁开眼，正对上史蒂夫来不及收回手有点慌乱的脸。
“你醒了，”金发男人直起腰，挠了挠头发，左右看一眼，说道，“回房睡吧，在这儿会着凉的。”
托尼这才发现客厅空荡荡的，零食袋和空啤酒罐歪七扭八地堆满整张桌子。
“电影放完了？”
史蒂夫点点头。
托尼说不清什么情绪地咕哝一句，“又没看到结尾……”
史蒂夫凑近了些，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他摇摇头。脑袋晕死了，早知道不喝那么多酒了。
史蒂夫有点好玩地看着托尼迷迷糊糊的样子。他清清嗓，郑重地说，“我很抱歉，托尼。”
托尼迷茫地睁着眼睛看他。
“下午的事。”史蒂夫小声提示。
托尼这才反应过来。
“自从失忆以后，我就一直感觉不好，脑子里好像缺了一块似的。我有在努力调整了，但似乎作用不大？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，请你谅解。”他露出一个八颗牙的完美微笑。
托尼一下子没了脾气。他用力搓了把脸，把脸埋在手心里。等再抬起头，脸上已经挂上了熟悉的没正经的笑。“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，我不会跟一个不完整的男人计较的。”他笑嘻嘻地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。
史蒂夫被他这说法弄得又笑了起来。他们这是和好了吧，他想。
他也哥俩好地拍了拍托尼，问道，“你这会不准备休息吧？我想去弄点吃的，一起？”
“好啊，你一说我才觉得饿了。吃什么？”两人边说边走向厨房。
“食材好像不多了，下午看到冰箱里有块牛肉，和几个鸡蛋什么的。”史蒂夫回忆。
托尼听到这，忽然想到了什么，“生鸡蛋拌生牛肉！”
史蒂夫停下脚步，困惑地看向他，“这是你创造的什么新吃法吗？”
“你忘了，就那次在日本啊，我们——”
托尼猛地一惊，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，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“‘我们’？”见他不说话，史蒂夫戳了戳他。
托尼呆呆地站着，眼前又浮现出那天从韦弗太太家里出来后，史蒂夫那双沮丧落寞的蓝眼睛。他不能让史蒂夫认为自己的失忆给别人带来了伤害，那不是他的错。他希望史蒂夫可以自己想起一些事来，而不是这样直接告诉他，那没有意义。
棕发男人张了张嘴，“呃……是的，是‘我们’，但不是和你。那么到底是和谁呢？我想我记不清了，太久了，我得回去好好琢磨下。也许根本没有另一个人，就是我自己发明的这个吃法。啊，头太晕了，不该喝酒的，你喝不醉是吗？真羡慕你啊队长。”
他妈的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？
史蒂夫怀疑地看着僵硬微笑着的托尼，思考着问道，“会不会是和你那个朋友？”
“？什么朋友？”托尼的神经还处于紧绷状态。
“就是，”史蒂夫发现自己不太想提到那个人，“你说和你一起帮韦弗太太开了家门的那个。”
托尼重重松了口气，“你说他啊，emmmm……也许吧，谁知道呢。”他偷偷在裤子上抹掉手心的汗。
史蒂夫皱起了眉头，“真的是他？他是谁？为什么我没有见过？”
“我的朋友多了去了，你也不一定都见过啊，”托尼紧张地挠了下胡子，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，“有机会介绍你俩认识哈哈哈。噢对了，还做不做吃的了？我快饿死了。”
史蒂夫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。直到托尼推了他一把，他才后知后觉地说，“哦……我不太饿，就随便煎个蛋吧。”
“你刚才不是还很饿吗？”
“说了不饿就是不饿。”
史蒂夫哗啦一下打开冰箱门，拿出两个鸡蛋，又砰一声关上了。
托尼在后面嚷，“一人一个鸡蛋哪够啊！”
史蒂夫充耳不闻，自顾自地走开了。
-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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